版本: 陈剑译,译林出版社,ISBN 9787544758000


批注、归纳与想法

导读(范可)

  • 法国在普法战争战败后,将阿尔萨斯和洛林割让给普鲁士,导致国内民族主义情绪高涨,这也是促使勒庞研究群体心理学的因素。
  • ==现代社会的群体性抗争行动与个体的觉醒有关,但吊诡的是,一旦集群,个体遂不复存在。==因此,在缺乏法制或者法制不健全的社会里,民主有时反倒成为社会的毒瘤。
  • 本书的时代背景:
    1. 历史事件上 19 世纪的欧洲革命事件所导致的群体性动乱的频发(法国大革命);
    2. 文化思想上民族主义(爱国主义、民主主义)和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主流思潮,尤其是种族分野在当时确乎是一种社会共识;
    3. 政治上民族国家的“主权在民”理念成为政治单元的选项,社会动员成为民众参与治理的一环。
  • 勒庞则是釜底抽薪地探讨人类的下意识层面,洞察了人类的一些最为原始的本能或本质。因此,人们在讨论群体性事件时,往往首先想到勒庞的著作。
  • 种族在勒庞的论述中是一种隐喻,未必是指人们在生物学意义上的差异。不过他无疑相信,不同的民族有着某些不一样的遗传特质,而这些不同的特质在群聚的状态下会导致程度不一的后果。勒庞在《各民族进化的心理学规律》中写到,一个民族的发展取决于其民族禀赋或者民族特质(national character),而后者又更多地取决于情感而非知性(intellect)。对勒庞而言,==历史是种族禀性的后果,为了理解一个群体的历史,必须寻找其“群体灵魂”(collective soul)。==在《乌合之众》一书中,勒庞相信群聚呈现的是群体意识,但这不是个体的总量,而是一种本质上的无意识,反映了种族遗传的特点。
  • 勒庞把不同民族个体是否自律、是否易于群集呼啸归咎于某种本质性的东西,不管他称之为种族或者其他。我们从他的语境里可以感觉到,他所说的其实更多与文化有关。
  • 群体的道德既可以无视传统的、规范的社会道德,又可以铸就一种崇高的道德。事实上,勒庞在此所论的富于自我牺牲的道德,正是波兰尼(Michael Polanyi)提出的“道德逆转”(moral inversion)。……从社会学的意义上来说,这是违反传统社会道德的,因为社会继替所要求的个体角色,并不是要你去为某种政治的或者其他神秘的力量献出生命。
  • 本书的方法与范式:勒庞的定性研究不是对相关性的诠释,而是因果分析,是将群体现象归因于心理学视角的本质。
  • 本书的研究对象:群体的特质。
  • 本书的研究目的:诊断个人在群体当中如何失去自我,从而卷入难以遏制的群体情感宣泄。
  • 本书的基本观点:
    1. 群体/集群/群聚状态是一种降智情绪化(sentiment)的无意识本能、一种由脊髓神经而不经大脑的人类的低级本能,个体会被卷入这种群聚状态,而失去理性/知性/责任感/道德感/判断力等文明的特质。
    2. 促成这种群聚状态的原因有——人多势众与匿名性带来的免责感,集体归属感与形象想象力的暗示性驱动带来的传染性,与个体感知不同的道德感的存在。
    3. 群聚状态与独处状态在外在表现上是截然相反的,具有原始狂热的情绪夸张的煽动性、趋于(断言重复传染手段所传播的)简单观念且盲从的愚蠢性(stupidity)。
    4. 驾驭群体者/政治权威者建立在唤起或迎合群体的想象力上,具体可以表现为个人魅力的权威(Charisma)、象征资本(symbolic capital)中的“名望”。
    5. 不同的群体的群聚状态的差异归因于种族/民族/集群(collectives)的差异。种族/民族/人民(peoples)的高下取决于理性的程度。

作者前言

一个种族中的所有个体都经由遗传被赋予了某些共同特征,这些特征的总和,就是这个种族的特质。当这些个体中的一部分人为了行动的目的聚集在一起时,我们会发现,从他们相互凑近的这一事实开始,某些新的心理特征产生了,这些特征叠加在种族的特征之上,但有时又有着深刻的差异。

群体/集群/群聚状态的产生:个体由种族遗传被赋予的共同特征的总和,叠加上个体聚集产生的新的心理特征。

  • 在指出群体精神,包括精英群体精神的极端低劣性之后,为什么我还要宣称,尽管存在这种低劣性,但若触动他们的组织,仍是危险的?那是因为,对历史事实最细致入微的观察无一不向我证实,==社会组织就像所有的生命体一样复杂,我们的能力还远远不足以在突然之间对它们施加深刻变革。==大自然有时决绝,但其作为从不曾像人类这样激进。因此,狂热的重大变革,才是对一个民族而言最致命的灾难,无论这些变革从理论上看有多么出色。除非它们能即刻改变民族的特质,否则这些变革就一无是处。然而,唯有时间才拥有这样的力量。
  • 纯粹理性的教导与实践理性的教导通常是对立的。
  • 可见的社会现象,可能是由无意识的巨大作用所产生的结果,而它往往超出了我们的分析能力。……这些思想是由独立的头脑所产出的,然而,是不计其数的微尘构成了孕育这些思想的土壤,而这,不正是来自于群体之精神吗?群体的确总是无意识的,但这种无意识本身,也许正是群体拥有力量的秘密之一。……==理性是人类新近才拥有的特性,它还远未完善,不能够为我们揭示无意识的规律,更无力去取代它。==在我们所有的行为中,无意识占据了巨大的部分,而理性的地位微乎其微。

#想法

群体是一种自然生命体,而自然生命体有其自然演变的无意识性的规律,因而人为的激进变革对群体来说会是表面性甚至毁灭性的,因为决定群体的民族特质无法立即转变,决定民族特质的社会思维结构也无法全面而根本地得以立即转变。换言之,只有思想、观念和信仰的共同体的变革才会对群体产生真正有用的变革力量。

群体无意识既有文明视角的低劣性,又有历史视角的嬗变潜力。因此,我认为不应对某一群体作出简单的二元价值观评判(虽然群体倾向于陷入二元对立),更要警惕因为这种二元判断而鼓动起来的极端倾向,当觉察到自己对某群体产生情绪偏向时,要尽量保持批判力,不被裹挟。然而我对于“群体”的“低劣性”判断以及应对仍然有所疑问,我认为这里其实涉及到对“正义”的定义以及意识形态的语境,例如,面对群体对立,我们如何决定自己的群体立场?或者,当个人无法忍受任一群体立场,个人何所适从?当个人所在群体作出了“不正义”的“低劣性”举动,个人何以作为?尤其是当今俄乌战争,以及其他世界变局下的灾难叙事带给我的种种对于个人与群体间的矛盾的困惑……

按作者前言所述,在社会意义上,实践理性比起普遍所追求的纯粹理性来说地位更高,与其要高大上的结论不如做出实践价值。那么,既然宏大叙事的理想变革无法立即到来,是否可以说明作者认为个人应当接受并妥协于群体现实,而只是发挥自己有限的主观能动性呢?变革的图景是否只能成为一种渺远的想象呢?


导言:群体的时代

  • 群体力量的逐渐生长,首先是通过某些观念的传播,这些观念慢慢地根植在人们的思想当中,然后个人逐渐结成社团,将理论观念变成现实。群体正是通过结社来形成他们的观念,这些观念即使算不上正确,至少对其利益是坚定捍卫的,并且由此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力量。
  • 历史告诉我们,当文明所依赖的道德力量失去威力时,它的最终瓦解总是由无意识的野蛮群体所完成的,他们被确切地定义为野蛮人。创造和引领文明的,历来都是一小部分贵族知识分子,而不是群体。群体拥有的只是破坏力。……文明意味着稳固的制度、严明的戒律、从本能迈向理性的过程、对未来的预见、较高的文化程度,而这些条件正是群体本身所缺失的,于是他们也从未有能力来实现之。……不管怎样,我们都不得不忍受群体的支配,他们目光短浅却行动力强,已经逐步推倒所有能够限制他们的障碍。
  • 譬如说,如果一个立法者想要制定一种新的税制,那么他会选择理论上最公正的那一种方式吗?他绝对不会这样做。事实上,对群体而言,最不公正的也许却是最好的。只要它在表面上看起来是最不明显也最不繁重的,那么,它就最容易被接受。因此,一项间接税哪怕再高,也总能被群体所接纳。因为每天让群体为日常消费品支付一点点税金,并不会妨碍他们的习惯,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但如果改为按工资或者收入的比例来征税,让民众一次性支付,那么,哪怕这种税制从理论上讲比另一种税的负担轻上十倍,也会激起群体的一致抗议。人们每天支付的那一点几乎感觉不到的零星税金,实际上代替的正是一笔相当高的金额,这笔钱若是要求民众一次性支付,其数目之巨大,定会令人震惊不已,而只有让人每天一分一厘地支付,才感觉不到它的负担。这种经济手段之深谋远虑,是群体所无法企及的。……但那些对群体特质一无所知的立法者就不会意识到这一点。经验还未足以让他们认识到,人是从不按纯粹理性的指引行事的
  • [注 10] 群体有惊人的能力感知一部或新近或古老、或本土或外来、或简单或复杂的音乐作品,只要这部作品被出色地演奏,是被一群由激情洋溢的指挥家所带领的演奏家们所展现的。热瓦埃尔令人赞叹地解释了为什么“一部未能被坐在书斋中读乐谱的资深音乐家们所赏识的作品,有时却能够一下子就抓住那些完全外行的听众们”。他同时也出色地指出了为什么这些美学感受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 文明的大变革是各民族思想变化的结果:历史重大事件不过是人类思想的无形变化所产生的可见效果而已。人类思维结构的稳固代传导致了动荡大事件的罕见。
  • 当前时代的演变(19 世纪中后期):群体力量取代政权阶级矛盾成为激发事变的主要因素。
  • 平民阶级的崛起/群体力量的建立:建立观念—个人集结成社团/组织—群体行动
  • 群体力量的必然后果:群体只能产生破坏作用,是群体促成了衰老文明的解体。
  • 立法者和政治家研究群体的重要性/群体心理学:法律和制度对于群体的效力是微小的。群体没有自发主见,只有被强加的意见。群体依赖实感,而没有洞见

科学没有造成任何破产,无论是目前人们思想的混乱状态,还是在混乱当中壮大起来的新势力,都与它无涉。它向我们许诺的是真理,或者至少是我们的智力所能掌握的对各种关系的认识;它从未向我们许诺过和平与幸福。科学对于我们的情感是完全无动于衷的,它听不到我们的哀诉。然而我们只能尽力与它生活在一起,因为再没有什么能够带回被科学所驱散的幻觉。


第一卷:群体心理

第一章 群体的一般特征,精神统一性的心理法则

  • 这并不总是需要有很多个体在同一时刻出现在同一地点。成千上万孤立的个体可以在某些时刻,在某些激烈的情感(比如重大国民事件)的影响下,获得心理群体的特征。这时候,只需要随便一个偶然事件,就可以将他们聚集在一起,他们的行为也立刻就会具备群体行为的特质。
  • 只有一成不变的环境才能造就貌似单一的性格。我曾在其他著作中指出,一切精神结构当中都蕴藏着多种性格的可能性,一旦环境突变,这些性格就会显露出来。这就是为什么在法国国民公会中最残暴的成员原本都是最温良的公民,在正常环境下,他们本是谦和的公证员或正直的官员。风暴过后,他们又恢复平常的性格,做回温良的公民。拿破仑就是在这些人当中为自己找到了最听话的仆人。
  • 心理群体是一个临时的生命体,由各种异质成分暂时地拼接而成,就像是由身体细胞结合而成的新生命体,展现出与单个细胞所具有的特点截然不同的新特征。……在构成群体的这样一个集合当中,根本不存在各种构成因素的总和或平均值,而是产生了具有全新特征的化合物。
  • 群体所共通的平凡特质,正好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从来无法完成对智力水平有高要求的工作。对大众利益的决策,是由那些杰出人物所组成的议会来完成的。但各行各业的专家们作出的决策,并不见得会比一群笨蛋更为高明。他们实际上一起运用的只不过是每个普通人都具备的最庸常的才能。在群体当中,叠加的只是愚蠢,不是智慧。
  • 群体的定义:
    • (普通意义)任意个体的聚集。
    • (心理学角度)由于某些刺激因素发生作用,一群聚集的人的个体意识消失了,群体中每个人的思想感情都倾向同一个方向。这种组织化群体/心理群体服从于群体精神统一性的法则。个体纯属偶然地、没有任何明确目的地聚集不足以形成一个群体。
  • 群体心理的主要特征:
    1. 首要特征:个体思想和感情的确定导向与个体性的消失。
    2. 普遍特征/共同特征:群体总是被无意识所支配。智力上总是低于孤立的个体,情感上比个体表现得更好(英雄主义)或者更差(犯罪特质)。
    3. 自身特征(第一章 群体的分类)。
  • 群体的无意识因素与个体的有意识因素:本能、欲望和情感的相似(同质性)与智力禀赋的差异(异质性)。有意识行为,是遗传因素影响下的无意识深层心理结构的产物。这一深层心理结构包含着无数传承自祖先的特征,这些特征构成了一个种族的秉性。
  • 群体的狂热比被催眠者的狂热更无法抑制,因为所有的个体都受到了相同的暗示,这种暗示在他们的相互作用下,又变得更加强大了。==在群体中保持了足够强大的自我意识以抵御暗示的那些个体,由于在人数上太过微弱,而无法对抗潮流。==他们最多只能试图以另一种暗示来分散群体的注意力,比如通过一些良言相劝,一些适时唤起的形象,把群体从最血腥暴力的行为中拉回来。
  • 单凭从属于有机群体这样一个事实,人类就在文明的阶梯上倒退了好几步。……与原始人更相似的是,他非常容易让自己被各种词语和形象所打动(这些词语和形象对于构成群体的孤立个体本来不能产生任何影响),并由此做出一些完全背离他的切身利益和日常习惯的行为。群体中的个人宛如无数沙粒当中的一粒,任风裹挟。

#想法

需要区分个人的英雄主义与群体的英雄主义。个人的英雄主义更像是认识并接受现实后的积极状态。群体的英雄主义是为一个理想图景而舍身成仁。

第二章 群体的情感与道德

  • 打动群体心灵的,是传奇中的英雄,而绝非现实中的英雄本身。
  • 如果我们没有真正意识到群体本能中深刻的保守性,我们就很难理解历史,尤其是人民革命的历史。他们渴望改朝换代,他们有时甚至还通过暴力革命实现了这样的转变;可是旧制度的本质,表达的始终还是种族对世袭制的需要,因此他们总是重新陷入窠臼。群体的反复多变只作用在一些极其表层的事物上

群体的细节特点/集体的感情:

  1. 群体的冲动、易变和急躁
    1. 群体受到一切外界刺激的摆布,并因此反应出不断的变化。群体是各种冲动的奴隶,孤立的个体具有控制自身反应行为的能力,而群体则不具备。
    2. 他们的情感可以从一个极端跨越到另一个极端,但他们始终都受着当下刺激因素的影响。他们没有能力拥有持久的愿望,正如同他们没有能力拥有持久的思考。
    3. 他们不承认横亘在欲望与实现欲望之间的任何障碍,因为他们的数量之众,令他们觉得自己拥有无可抵挡的力量。种族特质会导致程度差异。
  2. 群体的易受暗示和轻信
    1. 假如群体是中立的,那么它往往处在一种观望状态中,所以它非常容易受到暗示。第一个突然形成的暗示,会立刻通过传染作用占据所有人的大脑,而情感倾向也旋即建立。在所有受到暗示的人群中,占领了他们头脑的那个念头,将会转变为行动。
    2. 对群体而言,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记住这一点,就能理解为什么那些最荒谬的传说和故事会那么容易地被编造和传播开来。群体是靠形象思考的,而一个被唤起的形象,又会唤起一系列与它毫无逻辑联系的其他形象。群体对主观和客观完全不予区分,把头脑中的幻象当作现实。
    3. 集体幻觉:群体当中的某一个体对事实的第一次歪曲,是传染性暗示的关键点。通过暗示和传染的作用,一个人所指示的奇迹,会立即被所有人接受。暗示的起点往往是某个人并不清晰的回忆所产生的幻觉,这个初始的幻觉在得到肯定之后,开始传染。
      • 集体观察通常都是错误的,即使是对于印象最深刻、观察最充分的事件,人们也不可能确定它的真实性。大量证人的一致证词是最不可信、不能用来还原事实的。史学著作只能当作虚构作品来看待。
  3. 群体情感的夸张与简单化
    1. 群体没有怀疑与不确定,永远走向极端。展露出来的感情会通过暗示和传染非常快速地传播,而对这种感情的明显赞同则会大大增长它的力量。怀疑一旦被说出口,就立刻成为了不可辩驳的现实。反感或是非难的评论,在孤立的个体身上并不会加强,但在群体中的个体身上,就会立刻变为极度的仇恨。
    2. 群体夸大自身的情感,因此也只会被极端的情感所打动。想要抓住群体注意力的演说家,就必须措辞激烈。夸张、断言、重复,并且绝不试图以说理的方式证明任何事情,这些都是公共集会上的演说家们所惯用的论说手段。英雄人物的品质和他们表现出的美德必须始终被夸大。面向大众的艺术当然是趣味低下的,但必须有着不同寻常的特质。通过阅读剧本常常无法解释某些戏剧的成功
  4. 群体的偏执、专横和保守
    1. 群体只知道简单而极端的情感;提供给他们的意见、想法或者信仰,他们要么照单全收,要么全盘拒绝,不是视之为绝对真理,就是当作绝对谬论。
    2. 对于是非对错毫不怀疑,同时又非常清楚自己的力量,群体因此既专横又无知。群体面对强权卑躬屈膝,对于软弱的政权随时准备着造反
    3. 群体一时的革命本能并不妨碍他们极端保守。反叛和破坏行为的爆发只不过是群体的短暂暴力倾向。群体深受无意识的支配,因此也特别屈从于千百年来世袭制度的影响,所以他们无可避免地因循守旧。他们对所有能够改变他们基本生存状态的新鲜事物,有着根深蒂固的无意识恐惧。
  5. 群体的道德
    • 群体追求一致性。在暗示作用下,群体的道德可能大大高于或低于构成群体的每个个体的道德。群体极少受到利益所左右,而利益往往是孤立个体所考虑的绝对因素。

第三章 群体的观念、推理和想象力

  • 无论向群体提供什么样的观念,都必须赋予这些观念坚决而简明的外在形式,唯其如此,它们才能对群体产生支配效用。因此它们都会以形象化的方式出现,只有在这种形式下,大众才会接受它们。这些形象化观念之间并不以任何相似性或连续性的逻辑关系彼此连接,而是可以相互替代,就像操作者从幻灯机盒子里取出那些叠放着的幻灯片一样。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看到那些相互矛盾的观念在群体当中并行不悖。……他们完全缺乏批判精神,以致无法觉察出矛盾所在。
  • 尤其是对于那些略显高深的哲学或科学观念,我们会看到,它们需要经历怎样深刻的改造,才得以逐步适应群体的水准。这就是为什么从社会学观点看,现实中从来就不存在观念的等级,即观念的高下之分。一种观念,只要是抵达了群体内部并且能够产生影响,那么无论它最初是如何伟大,如何正确,都将失去几乎所有那些曾令它高深和伟大的成分。
  • 切莫认为一种观念只因其正确就能够毫无疑问地产生效力。哪怕在有教养的头脑中也不可能。……一件事实倘若明显而确凿,那么一个受过教育的人是会认可它,然而这个刚刚被说服的人很快就会被他的无意识带回到最初的想法里去。我们会看到,不出几天,他又会重新操起那些老论调,一字不改。事实上,他受到的是先前观念的影响,这些观念已经成为了情感;而正是它们,对我们言行举止的深沉动机发挥着作用。
  • 当一种观念终于通过各种不同的方式进入了群体的头脑后,它就具有了不可抵挡的力量,从而产生一系列不可小觑的效应。引发了法国大革命的那些哲学观念,花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才生根于群体的心中。……让观念在群体的头脑里扎根,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而要去除它们,所需的时间也不会短。而且群体在观念上始终要落后于学者和哲学家们好几代。所有的政客都明白,我刚才提及的那些基本观念如今都混杂着错误,但由于这些观念的影响力仍然非常强大,所以他们不得不遵循着他们其实已经不再相信的原则来进行统治
  • 只会形象思维的群体,也只能被形象所触动。最能一目了然展示形象的戏剧表演,总是对群体具有巨大的影响力。对于过去的古罗马平民们来说,面包与戏剧就构成了他们对幸福的理想,除此之外别无所求。……整个剧院的观众在同一时间里体验着同样的情感,如果说这些情感没有立刻转化为行动,那是因为最无意识的观众也不会不知道自己只是幻觉的牺牲品,他或哭或笑,只是为了那些虚构出来的故事。
  • 一百件小罪行或者一百件小事故丝毫不会触动群体的想象力;然而单独的一件大罪行,或单独的一场大事故则能够深深地触动他们,哪怕其后果远远不如那一百件小事故合起来所造成的危害大。……并不是事件本身会刺激群体的想象力,而是它们发生与呈现的方式。

改变群体的因素/统治群体的艺术/集体的观念和推理方式:

  1. 群体的观念
    1. 基本观念:环境、遗传、舆论赋予其极强的稳定性:比如过去的宗教信仰,如今的民主观念和社会主义观念。
    2. 次要观念/暂时观念:受一时环境的影响,偶然且短暂出现的观念:比如对某个人或某种教义的着迷。
    3. 虽然观念经历了改造,变得能够被群体所接受,但只有当它通过多种不同的手段进入无意识领域并成为一种情感(这总是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时,它才能够发挥作用。观念的社会影响力与其是否包含真理无关。
  2. 群体的理性
    1. 群体的推理能力建立在表面上的相似性或连续性的关联基础之上,始终处于低级的层次。把只存在表面关联的不同事物结合在一起,把特殊情况即刻一般化,这就是群体推理的特征。
    2. 理性推论对群体无法产生影响。很少有人能够超越群体的思维。有些见解之所以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普遍赞同,往往就是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能力根据自己的推理来形成独立的见解。
  3. 群体的想象力
    1. 群体想象力强大活跃,且极其容易被触动。群体尤其容易被事物神奇的一面所打动。民众想象力始终是政客权力的基石。
    2. 如何通过事实来触发群体的想象力:必然以一种激动人心、直截了当的形象出现,无需任何多余的解释,或者只需要辅以几个非凡或神秘的事实:大胜利、大奇迹、大罪行、大前景。它们必须以整体的面目呈现,并且永远不要提及来源。

第四章 群体信仰所采取的宗教形式

  • 当一个人崇拜某个神灵,他还算不上有宗教虔诚,只有当他将所有思想的精力、所有意志的恭顺、所有幻想的狂热,统统奉献给某项事业或某个人,将其作为他全部思想与行动的目标和指南时,他才可谓是一个有宗教虔诚的人。
  • 所有宗教或政治信仰的缔造者之所以能够将它们建立起来,都是因为他们能够激起群体狂热崇拜的情感,这种情感让人们在崇拜和服从中寻找到自己的幸福,并随时准备为自己的偶像赴汤蹈火。……他们之所以臣服,是因为帝国的皇帝是伟大罗马的化身,像神一样受到全体子民的一致崇拜。帝国之内,哪怕是最小的村镇,也设有叩拜皇帝的祭坛。……不要以为这是发生在过去时代的迷信行为,如今已被理性彻底扫除。在与理性永恒的斗争中,情感从未被打败过。……群体的宗教本能随时都可以复活。在任何一家乡村小旅馆里,都能看到这位英雄的画像。他被人们赋予了匡扶正义、惩恶扬善的权威,成千上万的人们为他赴汤蹈火。倘若他本人的个性能有那么一点儿配得上他传说在外的名声,那他在历史上肯定地位斐然了!

宗教情感:崇拜想象当中高高在上的人,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神奇力量充满恐惧,盲目服从于它的指令,不可能对它的教义提出异议,渴望将这些教义传播,倾向于将所有不接受它们的人都视为敌人。

- 宗教情感必然伴随偏执和狂热。群体的信念具有**盲目服从、粗暴偏执,以及要求狂热宣传**等属于宗教情感的特点;因此可以说,他们的所有信仰都具有宗教的形式。

- **群体信仰总是采取了宗教的形式**。所有的政治、神学或社会信仰,要想在群体中建立起来,都唯有采取宗教的形式,一种能够帮助它们免除质疑的形式。流水的宗教信仰客体,铁打的宗教情感。

- **大动荡只有在群体想要它们出现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发生**。再专制的君主也不可能促成它们。最专制的君王所能动用的绝对权力,也不过能够稍稍提前或推迟事件发生的时刻而已。

第二卷:群体的意见与信念

第一章 群体信念和意见的间接因素

  • 当一个民族经过一代代的传承,已经让自己的习俗固定得过于牢固,它就很难再进行改变,就像中国那样,没有改进的能力。暴力革命对此也没有用处,因为它所带来的结果,要么是打碎的锁链重新拼接起来,过去的模式原封不动地重现,要么是任凭社会支离破碎,旧时代的衰落很快地被无政府状态所替代。因此,对于一个民族而言,理想的状态是保持过去的制度,以难以察觉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改变它。这种理想是很难实现的。……最令人生畏的偶像,并不居于神坛之上,也不存在于最专制的暴君当中,他们都是转瞬之间就可以被打碎的偶像;而那个掌握了我们灵魂的看不见的主人,可以避开一切的反叛。唯一能打败它的,只有数百年时间的漫长磨损。
  • 制度是观念、情感和习俗的孩子;而观念、情感和习俗不会随着法典的改写而被重造。一个民族不能随意选择他们的制度,正如他们不能选择自己眼睛和头发的颜色。制度和政府是种族的产物。它们根本不是时代的创造者,它们是时代的作品。各民族并不是出于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接受统治,而是出于其本性的需要。形成一种政治体制需要数百年的时间,改变它则又需要数百年。任何制度都不具有固有的优点;它们自身并没有好坏之分。……决定各民族命运的,不是它们的政府,而是它们的性格。……因此,把时间浪费在炮制各种宪法条例上,只不过是幼稚的把式,是无用且愚蠢的修辞练习。真正负责制定宪政的,是必要性以及时间,而我们则应明智地让这两个因素发挥作用。
  • 这种教育(非常符合拉丁民族的特性)的首要危险在于,它建立在错误的基本观念上,认为智力的发展是通过对教科书的死记硬背。因此,人们致力于尽可能多地去记忆课本;从小学到博士,甚至到教师资格会考,年轻人都只知道背书,他们的判断力和主动性从来没有得到锻炼。教育对他而言,是背诵和服从。……为了考试、学位、文凭、证书而坐在板凳上啃书本背理论,这样的准备期被拖延得太长了,负荷也过重了。就为了这些目的,我们用的是最糟糕的方式,执行的是违反自然天性、违反社会规律的教育体制,对见习实践冷眼相看,推行寄宿制度,进行纸上谈兵的训练和填鸭式教学,超负荷施压,不考虑往后的日子,不考虑成人的年龄和他们将要承担的工作,也不考虑年轻人将要面临的是怎样一个现实的世界,不考虑他们要为周遭的社会作出怎样的适应或妥协,不考虑人为了生存和立足所进行的斗争,……它们不但没有赋予年轻人这样的能力,反而破坏了他们面对未来应有的素质。

群体意见和信念产生的因素:

  • 间接因素:它使群体能够接受某些信念,并且无法再接纳其他信念。这些因素为新观念的萌发提供了基础。这些新观念突如其来、势不可挡、效果惊人,但这种自发性只是表象……在其背后,一定有着漫长的先行准备。
    1. 种族。它具有先决影响力,表现出祖先的暗示作用。一个有历史渊源的种族,以及一旦它形成自己的秉性,就会在遗传规律的作用下具有一种力量,使它的信仰、制度、艺术,总之这个文明中的一切元素,都成为其灵魂特质的外在表现。环境、时机、事件表现的是当时的社会暗示。它们有可能具有巨大的影响力,但是如果这种影响与种族(也就是世代的传承)的暗示相违背的话,那就只能是转瞬即逝的。
    2. 传统。它们是种族精神的综合反映/民族的气质/文明的必要。传统在失去必要性后会成为有害因素。群体是传统观念最坚定的维护者。
    3. 时间。它连续地建立信念,毁灭信念。在时间的作用下,混乱中诞生秩序。
    4. 政治和社会制度。纠正社会弊端/国家的进步/社会的改变,制度无法做到。各民族不能选择看上去对他们而言更优越的制度。制度是标签,在同样的名号下掩盖着最不相同的东西。一些民族的制度从理论上说非常糟糕(比如中央集权制)但对于他们而言是必要的。
    5. 教育与素养。教育既不能令人变得更有道德,也不能使人更幸福,它无法改变人的本能和世代相传的冲动;而且有时候——很容易就会受到不良引导——带来的坏处远远大于好处。
  • 直接因素:有了长期的准备作为基础(没有这些准备它们也就产生不了效果),它们对群体产生了有效的说服力,也就是说,它们使观念成型,并最终爆发。这些直接因素瞬间激发了集体的行动

第二章 群体意见的直接因素

  • 含义最不确定的词语,往往拥有最强大的影响力。举例如下:民主、社会主义、平等、自由,诸如此类的字眼,它们的含义如此模糊,多少鸿篇巨著都无法将其说清楚。然而,它们短短的音节足以产生巨大的力量,仿佛拥有解决所有问题的魔法。潜意识中各种各样的憧憬,和实现它们的期待,全都集中在这几个词语当中了。它们在群体心中唤起崇高而含糊的形象,正因其形象之含糊,反而增长了神秘的力量。
  • 对一种语言进行彻底的翻译,尤其是对死去的语言,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当我们用一个法语词来代替拉丁语、希腊语或梵语时,甚或当我们试图理解一本两三百年前用我们自己的语言写成的书时,我们实际上能做什么呢?==我们不过是简单地用现代生活教给我们的形象和观念来替代那些处于古代生活的人们头脑里截然不同的概念与形象,而他们的生存环境与我们全无相似之处。==当大革命时代的人们认为自己在模仿古希腊和古罗马时,他们除了把从未有过的意义赋予古代的词语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 统治者的艺术,就和律师的艺术一样,首先在于如何驾驭词语。这门艺术最大的困难之一,是在同一个社会中,同样的词语在不同的社会阶层中往往有着相去甚远的含义。表面上他们使用着同样的词,但实际上说的根本不是一样的语言。
  • 要想说服群体,首先必须明白是什么在鼓动群体的情感,装作感同身受,然后再通过激起引人联想的画面,用这种最初级的方式,来改变群体的想法;要能够回到自身的需要,尤其要能时刻推测出群体会产生的情感。这种根据讲话的即时效果来不停变换措辞的必要性,令一切经过精心准备的演说辞显得疲软无力:一个只遵循自己思路而不考虑听众思路的演说家,他的影响力会是零。
  • 人的理性恐怕从未能够促使人类走上文明之路,反而是幻觉的热烈与大胆成就了它。我们受无意识力量的支配,而幻觉作为这种力量的产物,无疑是必不可少的。……让我们把理性留给哲学家们,而不要在对人的统治中过于坚持理性的介入。并不是因为理性的存在,或者更应该说,尽管存在着理性,人类还是产生了诸如尊严、忘我、宗教信仰、对祖国与荣耀的热爱等等情感,而它们才是迄今为止所有文明的伟大动力。

刺激群体的想象力的暗示的来源/影响群体的直接动因:

  1. 形象、词语和套话。这些形象并非随时都在,但是可以通过合理地运用词语和套话来激活。词语的力量与它所唤起的形象相关联,但独立于其实际含义。这些形象因时代和种族而不同,但套话是一样的。当特定的词语在群体中产生不良印象时,给旧事物换上新名称的政治效用。
  2. 幻觉。所有民族的根基中都有幻觉,幻觉具有社会必要性。群体总是更喜欢幻觉而不是真理。
  3. 经验。唯有经验能在群体的心灵中树立必要的真理,摧毁危险的幻觉。经验只有一代又一代不断重复才能动摇到深深根植于群体头脑中的某一个错误观念
  4. 理性。理性对群体没有任何作用,群体只受无意识情感的影响。

第三章 群体领袖及其说服的手段

领袖通常不会是思想家,而是实干家。他们并没有深谋远虑的品质,他们也不可能如此,因为深谋远虑往往导向的是迟疑与无为。领袖最容易从那些神经过敏、易受刺激、处于疯狂边缘的人当中产生。无论他们捍卫的观念或追求的目标是多么荒诞,任何理性都无法抵挡其坚定的信念。蔑视或阻挠丝毫妨碍不了他们,只会令他们更加兴奋。个人利益、家庭,一切都可以牺牲。自我保护的本能在他们身上是失效的,以致他们追求的唯一回报,通常就是成为殉道者。他们强烈的信仰使他们的言论具有极其强大的说服力。民众总是愿意对一个意志强大、善于驾驭他们的人言听计从。聚集成群的人们完全丧失自我意志,而本能地投向那个拥有自我意志的人。
在所有社会阶层,从最高级到最低级,一旦人不再是孤立状态,他就会立刻处于某个领袖的领导之下。大多数人,尤其是群体当中的人,除了对自己的专业领域外,对任何问题都不具备清晰、理性的想法。他们没有能力自我引导。领袖就成为他们的向导。在紧要关头,报纸杂志可以取而代之成为向导,尽管不是那么合格,但至少它们为读者制造出观点,向他们提供现成的套话,让他们免于推理。
断言越是简洁明了,越显得缺乏证据和推论,它就越具有权威。所有时代的宗教书籍和法典,总是诉诸最简单的断言。捍卫某项政治事业的政客,靠广告推销产品的厂商,都深知断言的价值。……只存在一种真正重要的修辞手法,那就是重复。……不断被重复的事物最终会嵌入我们无意识领域的深层区域,而我们的行为动机正是在这里形成。……当一个断言被重复了足够多遍,并且在重复过程中也没有遭到异议(像一些著名的财团有足够的钱买断所有竞争),此时一种所谓的通行观点就会产生,而强大传染机制就此启动。在群体当中,观念、感情、情绪、信仰都具有病菌一般强大的传染力
在每个时代都有一小部分个性鲜明的人做出表率之举,无意识的大众则纷纷模仿。不过,这些有个性的人也不能太过脱离公认的观念。否则,模仿他们将变得过于困难,而他们的影响力也就无从谈起了。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过分超前于自己时代的人往往对时代产生不了什么影响。……名望是说服他人的基本因素。自觉或不自觉地,拥有名望的人、观念或事物会在传染的作用下立刻被模仿,并使整整一代人都接受某种感受和表达的方式。

动因是怎样被运用:

  1. 群体的领袖。一切群体动物都有着服从于头领的本能需要。只有群体领袖能让群体产生信仰并把他们组织起来
    • 领袖的分类:
      • 一类人精力充沛、意志坚强,但不够持久,尤其适用于领导突然发起的暴动。这一类型的领袖只有在自身不断受到刺激和带动,始终有高于他们的人或观念作为引导,有既定的行动路线可以遵循的情况下,才能够发挥作用。
      • 另一类人比前者罕见得多,他们拥有既坚强又持久的意志力。尽管看上去不是那么光彩夺目,但其影响力却大得多。在他们当中,我们可以看到那些真正为宗教或伟业奠基的人物:圣保罗、穆罕默德、哥伦布、雷塞布。
  2. 领袖的动员手段:断言、重复、传染
    • (自下而上-自上而下-自下而上)所有流行于民众的观念最终都会在社会的最上层强势扎根,尽管获胜的这个观念,其荒谬性是多么显而易见。这里存在一种下层社会对上层社会的反作用力。……一般来说,群体的信仰总是或多或少地来自于一些更高深的观念,而这些观念往往在其诞生的社会环境中并没有什么影响力。群体领袖被这种更高深的观念征服之后,将它据为己有,加以改造,创立一个宗派,赋予其新面貌,然后在群体当中传播,这个观念也就在这样的过程中逐渐面目全非。成为大众的真理后,它又以某种方式回到自己的发源地,对一个民族的上层产生影响。虽然从长远来说,是智识在引领着世界,但它的效力太过间接。当哲学家的思想通过我刚才所描述的机制终于凯旋于世时,创造这些观念的哲人们早已化为尘土
  3. 名望
    • 产生:通过断言、重复和传染,着力赋予所传播的观念以巨大威力,这将使这些观念最终获得一种叫作“名望”的神秘力量。
    • 定义:某个人、某件作品或某个观念施加于我们头脑的支配力。这种支配力麻痹了我们所有的批判能力,让我们的脑子里充满惊奇和敬畏。名望是一切支配力的最强大因素。
    • 分类:
      • 获取的名望/人为的名望:姓氏、财富、声誉所赋予的名望。
      • 自身的名望。(领袖气场)纯粹为个人所特有,……一种独立于一切头衔、一切权力的品质,只为少数人所拥有,它使他们能对其周围的人施展真正神奇的魔力,即使他们与这些人的社会地位平齐,并且连任何寻常的统治手段都不具备。他们让周围的人接受自己的观念与感受,而众人服从他们,就如同那些本可以轻易吃人的野兽,对驯兽师俯首帖耳。
      • 长年累月的重复积累名望的观点、文学或艺术作品等事物
    • 如何毁掉名望:名望的产生与很多因素有关,其中成功永远是最重要的因素之一。一个人只要成功了,一个观念只要被接受了,就能因此而免于质疑。成功是名望的重要基础,其证据就是,名望几乎总是随着成功的消失而失去。……受到质疑的名望已经不再是名望。能够长期保持名望的神灵或人,都从不允许质疑。为了让群众信仰,就必须始终与他们保持距离。

第四章 群体信念和意见的变化范围

在群体的头脑中形成一时的意见非常容易,但要建立持久的信仰就十分困难。而这样的信仰一旦建立,要想摧毁它也极为不易。往往唯有以暴力革命为代价才能对它进行变革。甚至只有当信仰在群体的头脑中几乎完全失去控制力的时候,革命才能发挥其力量。这个时候,革命的作用就是对那些几乎已被抛弃的东西做最后的清理,因为习俗的枷锁还在阻碍人们彻底放弃它们。事实上,==一场革命的开始,即是一种信仰的结束。==一个伟大的信仰开始衰亡的确切时刻是很容易辨识的——那就是它的价值开始受到质疑的时刻。一切普遍信仰不过是一种虚构,它们得以存在的唯一条件就是不遭受考验。
每个时代的人们都被一个由传统、观念和习俗所构成的网络所包围,这个网络让他们彼此相似,并且从来无法摆脱它的藩篱。人们往往是被这些信仰以及由信仰所衍生的习俗所支配。它们规定着我们生活中最细微的行为,哪怕是最独立的头脑也不敢妄想摆脱它们的控制。真正的暴政,其实就是不知不觉中对人们头脑的支配,因为唯有它,你无法与之作战。
过去我们还可以说,政治不是感情用事。但如今,当变化无常、缺乏理性、完全受控于情感的群体逐渐以他们的冲动支配政治,我们还可以这样说吗?……这种对意见的引导力量缺失,以及普遍信仰的瓦解,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一切信念的灰飞烟灭和群体的愈加冷漠,只要不是直接触及切身利益的事,他们就漠不关心。……==当一种文明即将落在群体的掌控中,它也就不太有机会再延续下去了。==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够推迟这一崩塌时刻的来临,那也就是群体意见的极端多变以及他们对所有普遍信仰日益增长的冷漠。

  1. 牢固的信仰。伟大的普遍信仰经久不衰,是文明的真正骨架(曾经的封建主义、基督教和新教,再如当今的民族主义原则、民主和社会主义观念)。普遍信仰在哲学上的荒谬性并不妨碍它的传播。
  2. 群体意见的多变。只是发生在表面,而且始终带有其种族特质的印记。所有与普遍信仰、与民族情感无关联,因而不具有稳定性的观念,只能听凭偶然性的支配,或者也可以说成是受环境的细微变化支配。它们在暗示和传染的作用下形成,只能是暂时存在的;它们匆匆形成,又匆匆消失,就像海边那些被风吹成的沙丘。
    • 群体的意见易变的各种因素:
      • 普遍信仰在今日的消失和报业的过度传播使我们这个时代的意见越来越多变。①普遍信仰的衰落为一大堆既无过去又无未来的个性化意见提供了场所。②群体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没有与之抗衡的力量。③报业当下的传播不断将截然对立的观点摆在群体面前。这当中每一种意见所可能产生的暗示作用都会立刻被其对立意见的暗示作用所破坏。结果就是,任何意见都难以普及,并且注定只能是昙花一现。
    • 群体的意见易变的结果:
      • 意识形态威望的式微:政府在引导舆论上不再像从前那样有力。
      • 群体意见对不直接触及切身利益的问题都倾向于冷漠。
      • 自由讨论的时代:当今意见的碎片化阻碍了专制化。

第三卷:不同群体的分类及特点

第一章 群体的分类

  1. 异质性群体。种族因素可以从根本上区分出不同的异质性群体。
    • 种族的影响:种族上的差异正好解释了为什么几乎有多少个国家,就会有多少种社会主义和民主。种族气质彻底决定着群体性格。群体精神不如种族精神强大。种族精神代表文明的状态,而群体精神代表野蛮的状态。
    • 异质性群体的分类:
      1. 无名称的群体(如街头群体):责任感的缺失
      2. 有名称的群体(如陪审团、议会等):责任感的发展
  2. 同质性群体
    1. 派别(政治派别、宗教派别等):同质性群体构成中的第一级别。唯一纽带就是共同信仰。
    2. 身份团体(军人身份、僧侣身份、工人身份等):群体构成中所能达到的最高级别。完全由相同职业的个人组成,因此教育程度和社会地位也是相当一致的。
    3. 阶级(中产阶级、农民阶级等):在某些利益、某些生活习惯和教育上有着强烈的相似之处。

第二章 被称为犯罪群体的群体

考虑到受指控的人数众多,他们首先决定将贵族、神甫、官员、王宫侍仆,也就是所有那些在爱国者眼中从事有罪职业的个人,不加任何审理,一律判处死刑。对其他犯人,则根据其外表和声誉来做出判决。这样,群体最基本的良心得到了满足,然后他们就可以合法地进行屠杀,释放他们残忍的本能(我曾讨论过这种本能的起源),而集体总是能把它更彻底地发挥出来。但这也毫不妨碍——这是群体的惯常表现——他们在同一时间表现出相反的情感,他们的同情心常常与他们的残忍同样极端

  • 典型的异质性群体:在法律上可视为犯罪的群体行为在心理上也许并不能称为犯罪。群体会在兴奋期过后陷入一种纯粹自动的无意识状态,受到各种暗示作用的支配,因此,很难将他归入某一类犯罪群体。……参与屠杀的群体受到了强大的怂恿。……这种教唆因为来自集体而不可抗拒,杀人者坚信自己做了件值得称道的事,而这种坚信是如此自然,因为他得到的是同胞的一致赞同。
  • 所有群体身上都会看到的普遍特质:易受教唆、轻信盲从、变化不定、夸大或好或坏的感受、彰显某些道德。……简单化思维和更简单化的正义感。

第三章 刑事法庭的陪审团

当陪审团遇到自己难以理解的技术细节时,他们会自然地听取检察院的意见,因为他们认为事件肯定已经由熟悉各种复杂事态的审查官们进行了充分调查。那么,谁才是错误的真正制造者:陪审团还是审查官?我们应该大力维护陪审团。因为它也许是唯一不能由任何个人来取代的群体类型。只有它能够缓解法律的严酷性。法律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在原则上不讲条件,也不考虑任何特殊情况。法官铁石心肠,只认法律文本,出于其职业的严苛性,他们对于盗窃杀人犯和因被诱奸者抛弃而杀婴的可怜姑娘会处以同样的刑罚。而陪审团会本能地感到被诱奸的姑娘与逃脱法网的诱奸者相比,罪过明显要小得多,理应对她从轻发落。……与陪审团打交道还能有很大的机会找回清白,但与审查官就难乎其难了。群体的力量令人畏惧,但某些身份团体的力量则更胜一筹。前者还可以被说服,后者则从不让步。

  • 有名称异质性群体的极佳例子:(法国刑事法庭的陪审团)易受暗示、易受无意识情绪控制、缺乏推理能力、易受带头人影响等特质。
    • 统计显示,陪审团作出的决定与其成员构成无关。当人们聚集在一起进行审议,需要就某个非技术性的问题给出意见时,智力在其中并不发挥任何作用。
    • [注 53]陪审团直觉地把犯罪划分为威胁社会和不威胁社会的两类,也并非有失公正。刑法的目的显然是为了保护社会免受犯罪危害,而不是进行报复。……当被告来到陪审团面前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好几类审查官:预审法官、共和国代理人、上诉法院控告庭一致认定为有罪了。由此可见,如果被告完全是由这些审查官而不是由陪审团做出判决,他们就失去了重获清白的唯一机会。陪审团的错误首先都是审查官们的错误。
    • 雄辩术的目的:事先准备好的演讲稿没有什么用处,因为演说者必须随时根据发言所产生的效果修正措辞。“姓氏、出身、财富、名声、著名律师的帮助,一切能脱颖而出、增光添彩的东西都能成为被告人手中的制胜法宝。”从打动陪审团的感情着手,并且像对付任何群体一样,少说理,或是只采用最简单的说理方式,这些才是一个好律师应该用心之处。辩护人不需要让所有的陪审团成员都赞同自己,他只需争取到那些能够左右普遍观点的领袖人物

第四章 选民群体

  • 当观念转化为信条之后,势不可挡。群体权力至上的信条,从哲学上来看,和中世纪的宗教信条一样站不住脚,但它如今却拥有绝对的权力。设想一下,一个现代的自由思想家被某种魔力送回中世纪。你认为,当他看到当时盛行的宗教观念所拥有的至高权力后,会试图与之斗争吗?当他落入能够把他送上火刑柱的法官之手,被指控与魔鬼签了契约,或是赴过女巫的魔宴,他还会想着争议魔鬼或女巫的存在吗?与群体的信仰作对,不亚于与飓风作对。……唯有时间能对它起作用。
  • 制度和政府对民众的生活并不真正产生多大的影响。民众主要是受到其种族禀性的支配,也就是说,受到祖先遗传残余的支配,所谓种族禀性,就是这些残余的总和。种族与日常生活的枷锁,就是主宰我们命运的神秘主人。

属于异质性群体:行为仅限于一件指向明确的事情(从不同的候选人中做出选择)

  • 群体特征:缺乏推理能力、没有批判精神、易怒、盲从和头脑简单。可以从他们所做的决定中看到群体领袖的影响,以及断言、重复、名望和传染因素的作用。
  • 如何吸引选民/竞选成功的办法/候选人应该具备的素质:
    • 名望的必要性,即能够不经讨论就让人们接受自己。工人和农民很少选举自己的同行。
    • 词语和套话的重要性。写成文字的纲领不可过于明确,因为对手将来会以此对付自己;但口头纲领则可以尽可能夸大其辞
  • 选民群体的弊端:
    • 选民群体的争论是情绪性且有暴力倾向的:在公众集会上,人们言之凿凿,相互痛斥,有时甚至殴打起来,但从来就不进行论证
    • 选民观点的形成:群体的意见是别人施加的,从来不是自己推理出来的。
    • 委员会的权力:代表着最非人格的最可怕的专制。委员会的领导人物被认为是以集体的名义说话和行动,不负有任何责任,可以为所欲为。最残暴的专制君主也从来不敢梦想拥有革命委员会所实施的剥夺权。群体的统治是委员会的统治,也就是委员会领袖们的统治。
  • 普选的必然性:
    • 普选虽然在心理学价值上存在缺陷,但不可被取代。……文明是处于金字塔顶端的少数精英的作品,随着金字塔层的加宽,智力水平也随之递减,其基底就是这个民族的大众。一个民族的伟大,如要建立在以人数取胜的底层成员的投票上,是不可靠的。
    • 即使将普选权限制在某个公民阶层当中,仍然不会改变选举结果。……他们何曾对任何一个普遍性问题:贸易保护、复本位制等达成过一致意见?原因在于,他们的学识只不过比普遍的无知看上去好一点点。面对充满未知的社会问题,人们的无知并没有什么两样。……群体的选举权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它所表达的,不过是一个种族无意识的向往和需要。在每个国家中,被选中的人的平均水平代表的就是这个种族的平均心智

第五章 议会

  • 议会制度是所有现代文明民族的理想。这种制度认为,许多人聚集在一起会比少数人更有能力对某一问题做出明智而自主的决定。这种观念从心理学上说是错误的,但却被人们广泛接受
  • 享有足够名望的领袖几乎掌握着绝对的权力。……对于这种领袖,我们不应太过苛责。他们的确让我们付出巨大代价;但他们的影响力大部分都是由于顺应了民意,而民意在殖民地问题上,当时还远远没有达到如今的水平。领袖很少能够超前于民意,他所做的几乎永远都是顺应民意,并且赞同他们的一切错误。
  • 议会只有在某些时刻才会变成群体。组成议会的个人在大多数情况下能够保持自己的个性;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议会能够制定出非常出色的法律。这些法律的作者确实都是专家,在自己安静的书斋中拟定草稿;而被表决通过的法律事实上是个人的作品,而不是议会的产物。这样的法律自然是最好的。只有当一系列面目可憎的修正案把它们变成了集体产物时,这些法律才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群体的产品无论何时何地,永远都比孤立个体的产品来得低劣。
  • 议会中的群体表现出有名称的异质性群体的大部分共同特征:想法简单、易受刺激、易受暗示、情感夸张、受领袖人物的主导影响等。但是,由于其特殊的构成,议会群体表现出某些不同的特点。
    • 意见的简单化:倾向通过最简单的抽象原则和放之四海皆准的普遍规律来解决最复杂的社会问题。
    • 易受暗示以及所受暗示的局限性:非常固定的意见(有影响力的选民们的切身利益)和非常未定的意见(普遍问题)。之所以议而不决,是因为对选民永远存在担心,因为选民潜伏的建议总是有可能抵消掉领袖人物的影响力。
  • 领袖的作用:议会的真正统治者。群体中的人没了首领就不知所措。这就是为什么议会中的表决通常代表的只是少数人的意见。
  • 领袖的说服手段:
    • 服从于领袖的群体慑于他们的名望,当中并无利益牵绊或感激之情。
    • 领袖在名望之外的说服手段:
    • 能够深入了解群体心理(至少以无意识的方式),并且懂得如何对他们说话。尤其应该知道词语、套话和形象的神奇影响力。他应该掌握独特的、综合的辩才:强有力的断言——不提供任何证据;生动的形象——辅以笼统粗浅的推论。
    • 极易信服和头脑狭隘在心理上对于领袖的必要性:领袖偶尔也可能是有智识的,但这对他往往弊大于利。在展示事物的复杂性,并允许做出解释和理解时,智力总是会使人变得宽容,于是大大削弱了使徒身上所必须有的强烈信念
  • 议会的特征:
    • 在议会中,演说的成功几乎只取决于演讲者的名望,而与他的说理无关。
    • 或好或坏的情感在议会中的夸张:当议会达到一定程度的兴奋状态后,它们就变得和一般的异质性群体没有多大区别,因此它们的情感总是表现出极端的特点
    • 议会在某些时刻的无意识行为:在国民公会所有情绪激昂的会议上都可以看到丧失自我意识、听从与自身利益完全相悖的建议的现象。
  • 议会制度在所有国家的优势和危险:
    • 优势:尽管在运作上有诸多困难,但是人类迄今为止所找到的最佳统治方式,尤其是最有可能摆脱个人独裁的统治方式。至少,对于哲学家、思想家、作家、艺术家和学者,总之一句话,对于所有构成文明金字塔顶端的人们而言,议会无疑是最理想的统治。
    • 造成两种不可避免的严重的危险:一是不可避免的财政浪费(福利政策与税收开支)。二是对个人自由的逐步限制(这是由大量法律造成的结果,而这些法律总是带有限制性);它是衰败期开始的预兆之一,这种衰败,迄今为止任何文明都无法逃脱。
  • 在追求梦想的过程中,从野蛮走向文明,再随着梦想力量的失去,走向衰落和死亡,这就是一个民族的生命循环

附录 论自愿为奴(艾蒂安·德·拉波哀西)

  • 受奴役于一个主人,一个我们永远都不能相信心存善良的主人,一个只要他想就总有能力变得凶恶的主人,这是一种极度的不幸。至于服从多位主人,则是变得加倍极度不幸。
  • 这么多人、这么多乡镇、这么多城市、这么多民族是如何能够多次忍受一个暴君。这个暴君,只拥有他们所赋予的权利,只有在他们愿意忍耐时才有能力伤害他们,而如果他们不愿忍受一切却想反抗,他就不再能够对他们做出任何坏事。……不是因为他们受到了某股强大势力的压迫,而是因为他们被某个人那唯一的名字迷惑了,甚至可以说是蛊惑了,他们本不该畏惧他,因为他只是一个人;也本不该去爱他,因为他对他们所有人都是非人道的、残忍的。可这恰恰就是人们的弱点:在被迫下服从,在强制下延误时机,总是成不了最强者。所以如果一个民族,为兵力所迫,臣服在一个人的权威下,如同雅典城臣服于三十个暴君的统治,我们就不必震惊于它做了奴隶,却会悲叹万分。或者更确切地说,不震惊也不哀叹,而是耐心地忍受不幸,等待着一个更美好的未来。……这一个暴君,没有必要反对他,也没有必要推翻他。他会被自己击败的,只要整个国家一点都不赞同他的奴役政策。不是说要夺走他的什么,而是什么都不给他。一国之民不需要担心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要不做任何对抗自己的事。所以说是人民自己抛弃了自己,或者更确切地说,既然他们如果停止侍奉就无事可做,那么就是他们自己让自己遭受虐待。
  • 人们从不怀念自己从未有过的东西。悲伤只会在快乐之后到来,而且往往在认识到不幸时,加上了对某些逝去欢乐的回忆。人的本性是自由的,并希望自己自由,但当教育插手,他就容易养成另一种习性。

檄文长篇大论总结:自由好,人只要知道自由的好就会信仰自由。暴君坏,支持暴君的都是野心贪欲的小暴君。人们自愿受奴役的首要原因,是他们生来就是奴隶,并且像奴隶一样长大,习惯成自然了。只要人们行动上不再支持暴君,暴君就会自己垮台。


读后感

#想法

1、把《乌合之众》和《论自愿为奴》放一起的用意是什么呢?

  • 查阅资料发现后者是 1528 年写的,早于法国大革命两百多年,更早于启蒙运动,作者本人却出身统治阶级,那么论述中的自由口号就相当于是后来的群体政治运动的拥趸观念了。这就是《乌合之众》中“时间的力量”的实例啊。
  • 其实读着后文时认为作者真是啰嗦话一箩筐,举例论证占了多半篇幅,除了渲染修辞之外没多少鞭辟论点。不过,这个标题真是足够有感染力了。行文的通俗也让这篇论文在政治历史上发挥了实践价值。
  • 结合《乌合之众》所研究的群体心理,再结合本书译本出版的时间,或许编者正是想要读者在自己的当代群体叙事里发见一些警醒性的感悟。只要读书过程中意识到身边的群体无意识裹挟现象,就能一定程度上保持思想的独立性。尽管两篇文章都只是指出过群体的弊端,而没有明确指出个体摆脱群体无意识的低劣性的办法,但这其实也是留给当代人的一个命题。

2、关于《乌合之众》与当代现实社会的共性。

  • 对应于勒庞所述论点的当代实例实在太多。正如导读所写,这是人类的一些原始本质的洞察,因此才会看到日光之下无新事的历史重演——从法西斯主义到俄西斯主义(见恶熊学译《舒拉·布尔京:摸索黑暗中的群像——为什么俄罗斯人支持这场战争?》,原文标题:Войти во мрак и нащупать в нем людей. Почему россияне поддерживают войну),从狂热的红卫兵到狂热的反日大游行,还有饭圈现象、着制服者施暴的现象,网络上为(敌对意识形态国家发生的)暴力或灾难事件叫好的言论,每一场群体的荒诞都在为乌合之众写下新注脚。
  • 我觉得有必要与时俱进地讨论互联网传播时代下的群体心理。从“集体幻觉”与“群体的分类”出发。首先,图片与视频的可复制性转发传播,以及目前对 PS 痕迹的可察(鉴于 AI 生成技术尚未成熟),是否会在一定程度上消解集体幻觉的谬误?或许可以实现对事实的客观叙述,但对于改变事实的意图,应当还是逃不出“群体的想象力”的樊笼。其次,对于网民,新时代的“无名的异质性群体”,我们既可以看到网络舆论发酵倒逼公权行动的群体力量,又可以看到谣言或非理性言论的喧嚣所渲染的极端情绪,更有禁言删帖机制对网民群体的制约。再从另一个角度看,网络上的热文热帖,有哪些是严肃理性主导行文的呢?有热度的内容,始终需要情绪感染力;群体推崇的内容,依然是形象的形式。看上去,大众的社会参与更高了,实际上,群聚状态所激发的本能现象似乎从未改变。